(作者:郑永年,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)
近年来,中国经济发展和增长进入了“新常态”。尽管经济高增长阶段已经过去,不可避免进入中速增长阶段,但要实现和维持中速增长并不容易。自去年始,经济增长失去了往日的动力,下行压力超出人们的预期。传统上,支撑中国经济发展的四个主体即国企、民企、外资和地方政府,都呈现出“不作为”的态势。国有企业和地方政府失去了过去强劲的发展动力。这里原因很多,包括在反腐败的高压下,官员们明哲保身,不敢有所作为;结构转型困难;政府和企业关系的重新定位,市场化方向不明确等等。外资勉强维持在比较稳定的水平,但扩张有限。这里也有很多因素,包括西方各国和中国本身的经济民族主义抬头、中国劳动力成本的提高,和世界总体经济表现差等。民营资本除了互联网这一领域之外,也没有扩张投资的趋向。
同时,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,实现和维持中速经济增长对中国至为重要。这不仅关乎中国是否能够实现全面小康社会(也即中产阶级社会),把自身从中等收入提升为高收入社会,而且目前面临的大部分社会经济乃至政治问题,都需要通过发展来解决。如果有发展,这些问题都是发展中的问题,但如果发展停滞,就会成为现实的麻烦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中国需要新的经济政策来提供足够的增长和发展新动力。在这个内容里,人们可以把目前的内部“众创”和外部“一带一路”视为是中国经济政策的两个新主体。不过,从目前情况看,如果这两个主体要成为有效的政策工具,助力中国的经济增长,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
可以把政府支持和推动的“众创”运动,视为新的经济分权运动,并从如下几个方面来理解“众创”政策的理性。首先,就是要实现中共三中全会所确定的改革主题,即市场化。市场化并非经济自由主义者所理解的,只要政府退出市场,市场化就会自动到来那样简单。在中国的制度环境里,市场化必须由政府来推动。现在的问题是必须找到市场化的突破口。很显然,这次选择了金融市场化。这也是三中全会所确定的目标。
其次,在改革旧体制方面,尽管有顶层设计和集权,但仍然困难重重。改革国家控制的金融部门,一直是改革的一个重点,但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。中小型企业的发展,仍然难以从国家金融系统中得到足够的资金。因此,通过金融分权,在社会筹资成为必然。
再次,金融改革也是让社会来分担风险的必要之举。国有银行不敢向中小型企业提供足够的资金,从其自身的角度来说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中小企业是创业的主体,但其中很大部分会在竞争中失败而退出市场。国有银行当然不想承担这种失败的经济成本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融资的社会化既是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,也是经济风险社会化的工具。
第四,更为重要的是,政府要通过“众创”运动来推动新的创业潮,培养新一代企业家。中国社会目前的企业家主体,是在1980年代改革开放之后,尤其是1990年代经济分权(“下海潮”)之后成长起来的。这两个企业家群体现在已经上了年纪,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不再有创业的冲动,而逐渐演变为消费群体。也有些则因为知识结构等原因,在产业升级和转型方面遇到了巨大的困难。而所谓的“富二代”的问题更大,很难找到几个有能力、使得人们看到前途的接班人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就非常有必要通过一些政策工具,来发现和培养新一代企业家。今天,中国政府鼓励包括大学、研究院(所)和政府部门的人再次“下海”,加入大众创业潮流,希望未来一代的很多企业家,会从这个创业运动中崛起。
政策准备不足
不过,近来的股市震荡给这个刚刚开始的众创运动蒙上了巨大的阴影。人们开始担心,如果处理不好,不仅不能助力众创运动,反而造成一场金融危机。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。尽管如上所说,金融市场化有其理性,但从金融市场的表现来看,有关方面在没有充分的政策准备的情况下,进行了大规模的分权运动,同时也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政策工具,来回应可能的市场反应。这里可以从几个方面来看。
首先,中国的股市一直被视为是政策市,即政府政策对股市影响过大,甚至主宰着股市。长期以来的政府市已经给股民造成了根深蒂固的思维传统,即一旦股市遇到麻烦,政府必然出手相救。而政府则往往是从社会稳定等因素来考量股市,一旦出现问题(或者被认为是出现“问题”的情况下)也必然干预。这次也不例外。这很容易造成股民绑架政府的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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